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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起于伦敦当下的新爵士运动
伦敦年轻一代的音乐家们在这座城市极为开放的音乐和艺术环境中成长并汲取养分，他们把丰富的元素融入到自己的表达中，创造出了无法用风格定义的新鲜声音，这种不断拓展边界的爵士乐精神，也为他们赢得了大量跨越种族文化和风格的年轻乐迷。
鼓手 Moses Boyd 回忆起17岁时的那些礼拜天早晨，坐在途经 Peckham 的171路双层公交车的顶层，耳机里放着 grime ，afrobeat 或者 Tony Allen 的音乐，配着爵士乐的节奏，看着 Rye Lane 来往的人群。他说：“准备去教堂做礼拜的人和刚从夜店出来的人混在一起，这种混合十分有趣，每个人都在街上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进发，没有任何地方能比 Rye Lane 更好地概括伦敦生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场景，才激发出让他后来创作Rye Lane Shuffle 的灵感。
Moses Boyd [Photo by Jim F @ SXSW]
这种平常的伦敦生活在音乐家们各自滤镜的过滤下变得生动，也变成他们更私人的体验和持续创作的养分。彼时的 Boyd 也許並未料到，他即将见证一种新的可能性具象地发生，他将在之后的多年里参与多张重要唱片的制作，包括他在內的一票來自东南伦敦的乐手即將制造出影响整个爵士乐进程的迷人声音。
I. 新爵士运动的起源
虽然 Boyd 之后逐渐成为主导这场音乐变革的关键人物之一，但在探索新的爵士声音方面，最早提供声音蓝本的音乐家另有其人 —— 由萨克斯风手 Wayne Francis，长号手 Ahmad Dayes，贝斯手 Kareem Dayes 以及鼓手 Yussef Dayes 组成的 United Vibrations —— 他们在 2011 年出版了唱片《Galaxies Not Ghettos》，充满力量的管乐和吟诵，高密度的贝斯和极具辨识度的节奏融合了浓烈的 afrobeat 和 funk 风格并且传达出了鲜明独特的态度，使这张唱片一经出版便在伦敦地下音乐圈名声大噪，算是这场音乐运动开始的一个重要标志。另外，鼓手 Yussef Dayes 在这支四重奏之外，参与制作了多张唱片，后文会做详细介绍。
Galaxies Not Ghettos 专辑封面
United Vibrations [Photo by Glyn Akroyd]
Yussef Dayes [Photo by Adama Jalloh]
II.几张重要的唱片
从《Galaxies Not Ghettos》这张唱片出版开始，有多位音乐家在这场音乐探索中脱颖而出，并创造出了多张质量上乘的唱片。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到这场音乐变革中另一位至关重要的音乐家，萨克斯风手和黑管手，几支音乐团体的核心人物：Shabaka Hutchings。
Shabaka Hutchings [Photo by Yvonne Schmedemann]
Hutchings 不仅音乐骨骼精奇，个人演奏风格强烈，履历也相当闪眼。他曾被自由爵士巨侠 Sun Ra 的幽灵乐团 The Arkestra 邀请，作为特别嘉宾上台。和一帮年龄90岁上下的在世老哥哥同台表演也毫不逊色，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显然， Sun Ra 宇宙音乐的概念对他的深刻影响也体现在了他其他的音乐计划中，他参与的三人电子团 The Comet Is Coming 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2016年，他们的第一张唱片《Channel the Spirits》出版，并获得当年 Mercury Prize 的提名。之后的两张全长唱片和一张 EP 无一例外都是上乘制作。
Channel the Spirits
乐队鼓手 Max Hallett 说：“我们做的是未来音乐，不过是用倒退的顺序来做。很多人试图通过现场乐队，采样和笔记本电脑之类的方式来模拟电子乐，而我们希望采用一些不同的方式。我们想回到七十年代，从那个时间节点去想象未来音乐的质感。”
Death to the Planet
对宇宙音乐和未来主义的探索和讨论是 Hutchings 音乐的重要主题，这一点从另一个他主导的四重奏团体 Sons of Kemet 也可以看出。
Sons of Kemet 也成团于这场音乐运动之初的 2011年，2013 年出版首张唱片《Burn》，这张揉合了早期加勒比，牙买加和 afrobeat 风格的唱片也引起了很大关注。2018 年出版的《Your Queen Is a Reptile》更是使此团倍受瞩目。今年出版的《Black to the Future》笔者目前还没听到，但从周围朋友反馈来判断仍是非常燥的一张。从组建开始他们就以强悍的现场著称，经过多年现场洗炼，现在必然更加炉火纯青，如果你在伦敦或任何音乐节偶遇这支团，请一定不要错过。
Your Queen Is a Reptile
关于 Shabaka Hutchings 最后要说他作为核心的第三支猛团 —— Shabaka Hutchings & the Ancestors，这支八重奏乐团的成员基本全部来自南非。首先，从唱片设计和命名便可以察觉到这两张作品解读非洲音乐的意图和明显的政治色彩。在 2012 至 2014 年之间，Hutchings 多次前往南非深入了解这个国家的音乐传统，在 2015 年组成乐队并在 2016 年完成《Wisdom of Elders》录制，由资深 DJ Gilles Peterson 的独立厂牌 Brownswood Recordings 发行。这张唱片被认为是 Hutchings 对非洲未来带有忧虑的政治思考。
Shabaka Hutchings & the Ancestors [Photo by Leeroy Jason]
经过在开普敦和约翰内斯堡两年的准备筹划，乐队于2020年初发表了第二张唱片《We Are Sent Here by History》。这张唱片融合了非洲和加勒比的音乐传统，试图通过爵士乐解读流浪艺人在西非传统文化中所扮演的角色。
We Are Sent Here by History
Hutchings 作为核心参与的乐队并不只这三支，例如 Melt Yourself Down 和 1000 Kings 等也都是不拘一格的团体，但因为篇幅关系下回再表。
另外一张需要提及的唱片是 Moses Boyd 和 Binker Golding 以 Binker & Moses 为名，在 2016 年发行的《Dem Ones》。这是一张非常前卫的二重奏，以调式爵士和自由爵士为基础的纯萨克斯风和鼓演奏，其中又能听出很多 hiphop 式的即兴。虽然在之后几张里陆续加入了小号和竖琴，但笔者认为这张仍然是他们玩得最放得开最爽的一部作品。
Dem Ones
说回 Yussef Dayes ，在 United Vibrations 之外他也和多位音乐家保持合作，其中就包括 Kamaal Williams，aka Henry Wu 。两人以 Yussef Kamaal 为名成立组合，上文提到的 Gilles Peterson 在看过他们一个20分钟的现场之后直接把他们签到自己厂牌下。两人合作时间并不算长，在2016年出版了一张唱片《Black Focus》之后不久便解散。尽管如此，包括 Hutchings 在内的一批优质音乐家参与了录制，这也使得这张唱片的风味极为丰富，以 jazz作为基础，从 hiphop 到 garage，grime 到 jungle，几乎涵盖了所有英国制造的声音，并成为一张可以称为新爵士运动代表作的作品。两人停止合作后，Dayes 又和 Alfa Mist，Tom Misch 等音乐家展开新的合作并不断有好作品呈现，有兴趣的可以找来听。
Black Focus
最后一张要介绍的必定也分量很重，那就是《We Out Here》。虽然这张唱片收录的或许並不是每位音乐家或乐队最高水平的作品，并且只用了 3 天时间录制，但它展示了 35 位参与这场音乐变革的重要的音乐家们各自的独特性和对爵士乐的理解，因此是可听性极高的一张。
We Out Here
开场曲是 Maisha 的《Into the Acorn》，贯穿整首的太空漂浮的疲倦感很快转入了 Ezra Collective 的 afrobeat 式的节奏，Joe Armon-Jones 的充满节奏的 rhodes 琴独奏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第三支 The Balance 由 Moses Boyd 创作，电子味十足的鼓一直铺垫，直到嚎叫的萨克斯风突然进入并持续推进，最终把鼓也带入疯狂的速度，很有点 Coltrane 当年 spiritual jazz 的意味。在《Once》中，Nubya Garcia 的萨克斯风演奏构建在固执的贝斯线之上，和快速的鼓点交织出极大的紧张感。
在之后的《Black Skin, Black Masks》中，作为此张合集的音乐指导，Shabaka Hutchings 奉献了非常老道的编创和演奏。轻柔的黑管制造出的旋律感和充满力量感的贝斯保持着平衡，而密集的和声部分却显得十分生硬古怪，在流畅的旋律之下强调着某种不安。结束曲《Abusey Junction》来自优美的 kokoroko，也是非常有 afrobeat 风格的一支团体，但和 Ezra Collective 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处理手法，非常有镇定作用的一支曲儿，完美的 ending track，另外非常推荐他们 2019 年出版的同名唱片。
因为篇幅原因，无法把这张合辑包括和不包括的很多优秀音乐家都一一提到，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也给感兴趣的读者更多的探索空间，毕竟自己发掘好音乐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乐趣。
III.为什么是伦敦？
关于唱片叙述了这么多，耐心看到这里的读者可能会觉得“这样的爵士乐繁荣场景为什么发生于伦敦，而不是在别的城市”这种疑问。仔细研究之后发现，这样的音乐繁荣并非偶然。伦敦拥有成熟且贴近青少年的音乐训练机构和学院，其中最出名的是贝斯手 Gary Crosby 和他的伴侣 Janine Irons 于1991年建立的 Tomorrow's Warriors 爵士音乐教育和艺术发展机构。
此机构自建立之初就致力于向少数族裔的青少年提供学习音乐的机会，也因此在三十年来培养出众多优秀乐手。正如大号手 Theon Cross 所说：“Tomorrow's Warriors 和音乐学院是我们的训练营地，在这些地方我们打下了学习和理解音乐的基础。”
其次，伦敦发达成熟的 club 文化为爵士乐的传播提供了机会。传统来说，听现场乐队和听 DJ 的观众原本交集很少，大概从 2010 年，多家俱乐部开始推广每礼拜以 Steez 和 Jazz Re:freshed 为主题的夜间演出活动，演出阵容同时包括乐队，DJ 和诗歌。当时门票非常便宜，刚开始是參演乐手邀请自己的朋友们来参加，渐渐地通过口碑吸引了大量慕名前来的音乐爱好者。
Crowd at Jazz Re:freshed
最后，是英国一直以来积攒的音乐文化和变革能力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和喜爱非洲音乐和说唱音乐的北美年轻一代一样，英国乐手们同样听着 hiphop，afrobeat，jazz，funk，reggae，jungle 等等这些音乐长大，但北美乐界在 Sun Ra，John Coltrane 等人之后，拓宽爵士乐边界的音乐和乐手一直游离在主流视线之外，再也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相反，继承这些前辈音乐家探索精神并获得商业成功的偏偏是英国这一代的乐手。这让我联想到60年代在美国无人问津但一到英国就迅速蹿红的 Jimi Hendrix，这多少有些异曲同工的意味。
好在，近些年北美出现了 Robert Glasper，Kendrick Lamar，Makaya McCraven, Kamasi Washington，Thundercat 等等这些音乐人，让不断探索和开拓爵士乐的边界重新成为重要话题。
2019年，由 Gilles Peterson 和他的独立厂牌 Brownswood Recordings 发起，第一屆 We Out Here 音乐节在剑桥郡的 Huntington 郊外举行，音乐节以 2018 年发行的同名合辑命名，门票以令人错愕的速度售罄，很大程度上标志着伦敦爵士乐奠定了它影响爵士乐发展和世界潮流音乐的地位。
撰文：楊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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